比尔·盖茨的新书《气候经济与人类未来》 给出了两个重要数字：510亿和0。510亿是目前全球范围向大气中排放二氧化碳的大致吨数，0则是一个预期减排目标，要想阻止对地球环境造成负面影响的气候持续升温趋势，人类必须停止继续向大气中排放温室气体。原因是温室气体捕获热量，进入大气的温室气体越多，地球增温幅度越大，已经并将对地球环境造成灾难性影响。这显然是一个艰难的任务，尽管近几十年来，世界各国的许多政治家、科学家、企业家等共同做了诸多努力，但很难说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反而仍在不断发生一些令人忧虑的变化或事件。
1958年，美国为监测大气成分变化而在夏威夷建立了莫纳罗亚观象台，至今保持了世界上最长时长的大气二氧化碳浓度观测纪录。依据其观测记录的变化曲线，大气中二氧化碳含量近60年来持 续 升 高，根 据 英 国 气 象 局（MetOffice）年初所做的分析，2021年大气本底二氧化碳含量将超过417百万分比浓度(ppm)，这意味着自18世纪人类广泛开始从事工业活动以来，大气中二氧化碳含量增加了50%。而二氧化碳正是1997年《京都议定书》中确定控制的6种温室气体中影响最大的一种，对全球升温的贡献百分比约为55%。
2020年12月，《自然》杂志发表了以色列魏茨曼科学研究所植物与环境科学系米洛教授及团队的研究文章，指出“地球人造物质量超越了自然生物量（Globalhuman-made mass exceeds all livingbiomass）”，他们通过计算评估认为，以上两类物质总量于2020年实现了逆转，成为了一个里程碑事件。这一体现人与自然平衡的指标被打破后，也预示着温室气体减排目标面临更为严峻的挑战，地球环境未来变化又增添了令人不安的因素。
比尔·盖茨通过调研和听取各方意见后认识到由于温室气体增加、气候变暖可能给地球环境造成严重后果，因而加入到了应对气候变化行动的行列，并于2015年倡议发起建立了“突破能源联盟”，投资支持新能源发展。虽然面对各类严峻挑战，比尔·盖茨对未来依然乐观：通过努力，现状可以改变，灾难可以避免。这不是一个盲目的结论，而是有着细致的分析和清晰的路线图。比尔·盖茨在书中用了超过一半的篇幅告诉读者具体该怎样做，如何采取行动可以赢得地球环境美好的未来。
比尔·盖茨认为，实现减排的唯一途径是创新驱动，他在书中具体介绍了当前科技已经在发挥效力的领域，及需要进一步突破创新的技术，包括电力生产与存储、生产与制造、种植与养殖、交通运输、制冷和取暖等。在这些领域的创新及转化为可操作的解决方案，将成为实现零排放的关键，读者可以通过阅读了解其中的具体内容，丰富和扩大知识面，提升对应对气候变化的理解。
比尔·盖茨作为一个气候和能源领域的外行，他的学习和分析方法却令人印象深刻。一些枯燥和不易理解的概念，被他用量化、对比、关联等方式变得通俗易懂且生动有趣。在谈到学习方法时，他给出的对策是要建立起思维框架，通过这个框架可以对一些数字含义有清晰的理解，如多少是很多、多少是很少，某样东西是否很贵等。这个看似简单的框架，在探讨新话题、理解新信息方面很有助益，特别是在进入一个新领域时，较易掌握整体情况和背景信息，找到陌生知识的切入点。事实上，在书中的每个章节，都可以发现比尔使用这一思维框架的痕迹。
比如，石油的价格是贵还是便宜？仅看市场给出的价格因缺乏比较而难以有完整的感觉。2020年下半年每桶石油约42美元，相当于每加仑1美元，而在超市卖的苏打水折算下来约每加仑2.85美元，相当于石油价格的近3倍。这样比较后，读者可以切实感受到石油的相对低价，从而对开采、运输石油的低成本和其对气候、环境造成的高危害之间的矛盾，产生深刻印象。欧洲航空部门提出一项每年使碳足迹减少170万吨的计划，这个数字很大吗？如果不与需要减排的总量作比较，这样的信息就缺少价值。但若将170万除以510亿，就可以知道这一减排量约占减排需求的0.03%，不算是一个很有意义的贡献，若计划还有后续潜力，则另当别论。《巴黎协定》重要吗？即便所有签约国都按承诺兑现了减排目标，到2030年可以使全球温室气体年排放量减少30亿吨到60亿吨，尚不足总排放量的12%。但不能因此否定这一协定的价值，比尔·盖茨从超过 190个国家签署协定的行动看到了开展国际合作的可能性。
此次疫情在给人类社会带来巨大损失的同时，也使2020年的温室气体排放量较2019年下降了5%左右，这一付出惨重代价的意外结果显然不是人们所愿意看到的。同时也说明仅靠少乘飞机、少开车、减少生产活动所能实现的减排效果有限，无法实现预期目标。消耗能源并没有错，但我们需要寻求零碳模式，以零碳的方式从事发电、制造、种植、运输、出行等各类活动，而不是限制和减少活动。比尔·盖茨承认自己更像一个工程师，而非政治家，对于气候变化中存在的政治问题无能为力，没有解决方案，只能将重心放在零排放解决方案上，调动整个世界的科学智慧，推动实现让清洁能源与化石燃料一样廉价可靠的目标。“零排放”并不是一个准确的说法，其真实含义应是“净零排放”。在18世纪中期以前的，地球上植物和其他物体所能吸收的碳与排放到大气中的碳基本相当，处于平衡状态。也就是说，我们追求的理想目标应该是大幅度减少碳的排放量，且有办法将超过平衡点排放的碳通过某种方式消除掉。此外，还应设法消除已累积在大气中构成存量的碳，最终实现“净负排放”，既关掉浴缸的水龙头，使水不再增加，也打开排水阀，让水适当减少。只有这样，才能有效遏制住地球升温趋势。
先正确理解数字，再探讨其背后的意义，简明有效的分析思考方式确实令人称道。这是一本内容丰富、道理简明、语言生动的高级科普读物，但在信息提供上则又如同科学论文，每一章节都附有大量索引注释，提供了信息出处，供读者查阅。若有心做进一步挖掘，这些注释所指，也都是丰富的知识宝藏。 （许小峰）
（作者为中国气象局研究员、原副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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